知道风物丨在自己的句读里,沉吟至今

来源:华语环球 编辑:李敏婷、钟毅 2020-11-05 11: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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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物产丰富,自古又被称作“省尾国角”,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成都,和珠三角那些主外向、重商贸的特区不同,以潮汕方言统领的这片区域,更接近蜀地的那片盆地,在吃喝玩乐上有一套成熟的自足的体系。

音乐尤其。百年来,这里是潮乐之乡,丝竹吹管之音,钟鼓和鸣之声,遐迩可闻,四季不辍。但是对于大部分拿着手机APP听音乐的年轻人而言,细乐、弦诗、笛套都是遥远而陌生的音乐名词,更遑论极具叙事、抒情功能,和新疆木卡姆一样精美、宏大的纯音乐艺术——潮州大锣鼓。

早晨八点,这个城市的上班族们还堵在路上的时候,牌坊街西湖儒乐社的票友们就已经开练了。这些刚送完孙子孙女上学的老人,年纪从六十多岁到九十岁不等,座中那个拉小三弦的是研究潮州音乐的著名教授陈天国,而在他前面弹琵琶的则是潮州音乐大师苏文贤的女儿苏妙筝。他们衣着朴素,气质谦恭,我若不说,你一定分辨不出谁是系出名门的大家,谁是退了休在这里玩票的发烧友。

认识陈天国、苏妙筝两位,也是我此行最意外的收获。陈天国是星海音乐学院的退休教授,不常回潮州,更不常接受采访。令我有点小意外的是,当我们刚进门不到五分钟,对于中国民乐的现状,两位老人就袒露了自己的“赤子之心”。

“我对学院是不看好的,中国民族音乐按乐器来设专业,从一开始就走错路了”,陈教授解释说,他1959年考入广东音专,师从潮州音乐大师苏文贤学潮州二弦,但是二弦不成为一个乐种,不拉潮州音乐就不存在潮州二弦,不拉广东音乐就不存在广东高胡。中国传统音乐以乐种来区分,广东就有潮州音乐、客家音乐、广州音乐(即广东音乐,又称粤乐)、海南音乐,从宫廷雅乐到民间俗乐都有。

但是乐种在今天的音乐学院基本不存在了,回想一下,你看到的中国音乐CD,封面上最大的两个字,是不是二胡、古琴或古筝?“我泡了几十年都不敢说潮州音乐很懂,所以你不可能掌握了一个乐器,跟当地老百姓的生活方式、逻辑思维都是一致的,你不可能什么乐种都懂”,听到陈天国老师这么谦虚,我说那怎么才算懂,“你坐到民间音乐的乐队里,可以跟大家一起玩,我算你会。”

1956年,苏文贤受邀去沈阳音乐学院开设潮州音乐专业课,任教两年。谁又曾想到,在大东北,还有苏文贤这样的前辈大家埋下潮州音乐的种子。“我的爸爸苏文贤是第一个把潮州音乐带出去的人,老人家对我们都很严格,6个儿女每个人只能学一门乐器,如果不是小时候严格要求,受伤后也不会很好恢复”,苏妙筝虽然成年后手部受过重伤,但孩提时代的童子功给了她很好的基础,使得她今天仍有很好的演奏技巧。

她把这归结为“章法”。潮州作为一个古郡,中原传统文化的秩序和审美已经影响到了这里的潮菜、潮绣,包括牌坊街等等,“和木卡姆一样,我们这里的音乐也是套曲”。

“有序在音乐中有那么重要?” 我忍不住问。

陈老师说:“东西方文化的区别就在这两个字,我们讲究传统,有序就说明整理过,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本就在这里,就像孝道,一直都有来路。”

苏老师继续补充:“因为有序,所以潮州音乐才被称为自然的东方的交响乐,我们不是大齐奏,我们有板式,但每种乐器有自己的句读,可以自己去琢磨。”

句读就是每个乐器的精华。潮州话里有个词儿叫“出花园”,这是潮汕地区独有的成人礼仪:小时候你只能在家里的花园里玩,一旦出了花园,就要懂规矩,不能乱来。陈老师说,民乐也有自己的“花园”,发展不能无视传统,将来炒成一大锅,我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将来慢慢去体会吧。

临走前,陈苏两位老人现场给我们清唱了潮州禅和板佛乐《炉香赞》,这是1736年发展至今,听上去很像潮州音乐的佛乐。余兴未了,接着他们又一筝一琶弹起了《寒鸦戏水》,这是名副其实的“潮州州歌”,也是潮洲弦诗中最富诗意的一首,别致清雅的韵律,寒鸦在水中悠闲自得,追逐嬉戏的情景,就像这对音乐家伉俪,节俭一生,却几十年如一日,做着寂寞而伟大的工作。

作 者:王 肖

诵 读:周 微(中国播音主持金话筒奖获得者)

策 划:燕 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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