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丝交响丨泉州南音 丝竹相和奏新章

一曲南音悠悠，永嘉乱弹、客家山歌，布袋木偶掌上乾坤；一段鼓词朗朗，东山歌册、八音锣鼓，佛山醒狮四海江湖。声音纪录专题《脉脉相传》，倾听中华大地上的历史回音与时代新声。

夏天即将进入尾声，雨夜里，在福建省泉州市区的东西街上，一曲南音洞箫的闽南语民歌《望春风》，从百年骑楼的砖木间徐缓悠扬传开来，原本闷热略躁的我们顿时感觉清凉了不少。

我们与泉州“南音新势力”的创始人陈欢喜相视一笑，哈，终于到达了南音洞箫制作传承人杜志阳的工作室，这是我们倾听泉州南音的最后一站。

这一趟南音采访的行程大部分是由陈欢喜帮我们规划安排的。她毕业于泉州师范学院南音专业，南音专业是全国首次将中国民间乐种引入高校本科专业。这位95后的女孩告诉我们，南音不是高高在上的一种古老乐种，它应该进入泉州的街头小巷。

陈欢喜：“南音应该进入泉州的街头小巷。”

南音，也称弦管，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乐种之一。两汉、晋、唐、两宋等朝代，中原移民把音乐文化带入闽南地区的泉州、漳州、厦门，并与当地民间音乐融合，形成了南音这一具有中原古乐遗韵的文化表现形式。它不仅含有音乐、文字、方言、戏曲和民俗等方面的内容，在当地形成了民间南音社团，更突破国界，推广到菲律宾、印尼、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缅甸、越南等国家，形成了一个覆盖海内外的南音文化圈。

走进杜志阳工作室，我们首先了解到了南音器乐之一——洞箫。

在有着“中国音乐历史的活化石”之称的泉州南音中，乐器演奏自有其规矩。按照泉州师范学院南音专业教师黄月萍的介绍，南音演奏演唱形式为右琵琶、三弦，左洞箫、二弦，执拍板者居中而歌，这与汉代“丝竹更相和，执节者歌”的相和歌表现形式一脉相承。

可喜的是，新一代南音洞箫制作传承人，推陈出新，制作出了既有高“颜值”，吹奏音域又有新拓展的洞箫，让泉州南音这一千年雅乐锦上添花。

杜志阳，既是南音洞箫制作传承人，同时也是泉州文化宫南音乐团的一名洞箫演奏员。陈欢喜亲切地叫他阿杜，他们俩，一个演出唱作，一个乐器制作，在南音的创新创作上很合拍。

在工作室里，我们也看到上了春晚的那把洞箫。2023年除夕，以南音为底色的创意歌曲《百鸟归巢》亮相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百鸟归巢，千年一朝夕”“与家国天下，同心共鸣”……南音在多方努力下，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融入时代表达，把婉转典雅的千年古音与时尚明快的现代音乐相融合，彰显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千年传承的恒久魅力。

泉州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南音学院)老师：“她们都参加了这次的春晚演出。”

泉州师范学院14名南音专业学生，以及泉州市南音传承中心、厦门市南乐团等39位演员共同演绎《百鸟归巢》，呈现南音传统工乂谱的演唱和南音打击乐器“四宝”的表演。这当中的那把洞箫就是出自阿杜的手作。

包括陈欢喜在内，他们得益于南音而闪亮舞台，也时刻对南音的传承与创新使命不断思考。

泉州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南音学院)副院长陈恩慧：“我就是南音的受益者。”

泉州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南音学院）副院长陈恩慧，是该校首届南音本科生。2003年，泉州师范学院首次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南音引入高校专业设置，同年招收音乐学（南音方向）专业本科生，2012年招收艺术硕士音乐领域南音方向研究生。陈恩慧介绍说她与南音专业共同成长。办学二十年来，以南音特色和成果先后获批国家级特色专业、国家级南音人才培养模式创新实验区、国家级本科一流专业、教育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南音艺术传承基地。

陈恩慧：“学南音会让人由内而外的变化，是那种文化自信的样子。”

陈恩慧是陈欢喜的本科老师。她很高兴地看到陈欢喜因为坚持南音、创新南音，而变得更加自信与漂亮。

陈欢喜：“我小时候觉得南音很慢，一路学习一路犹豫，甚至一度讨厌南音，但我却坚持到了现在，这或许就是传承的魅力。”

一路活泼陪伴着我们的陈欢喜，一聊起南音，就变得稳重而虔诚。她被称作中国内地新生代原创南音唱作人，与非遗潮玩电音人吴烜晖和闽南国潮设计师苏伟鹏发起了“南音新势力”。

陈欢喜保持传统南音的基础，与一些音乐人合作，创新南音，在说唱里加入南音、调整曲调的速度、加入其他乐器等等。而“南音新势力”的苏伟鹏是从另一层面创新南音的，他希望通过兼顾南音的实用性、艺术性与美学性，传递贴合众多群体和精神需求的价值观念，从而达成精神与物质、艺术与商业的平衡，予人美好的体验。

苏伟鹏：“南音的艺术价值与商业价值一直是一个热议的话题，不同语境下不同群体有不同的看法。而我们在市场思维的考量下，希望关注大众的感受及体验，比如怎样兼顾不同年龄群体对南音的需求？怎样传承与创新南音？”

怎样兼顾不同年龄群体对南音的需求？怎样传承与创新南音？苏伟鹏的思考与陈欢喜是契合的。他们把概念上的“南音新势力”首先化成线下的“厝边欢喜”南音空间，在这里，热爱南音的可以演出、听讲座、学习南音。

看着“工〤谱”，横抱曲颈琵琶，手持拍板，用闽南语唱着古朴的旋律，午后阳光穿过“厝边欢喜”南音空间的绿植，映照在这群稚嫩的小孩面孔上，闪闪发光。

在我们听来，小男孩学会的不仅仅是南音的经典曲目《直入花园》《感谢公主》《风打梨》等，他学会的是古乐之声的气与韵，是千年传承的精神与力量。这些气韵与力量像链式反应一样，纵向传承，横向发展。老师教习学生，学生带动父母。

在“厝边欢喜”南音空间，凯凯带着妈妈完整地唱完了《风打梨》。而在另一空间，蔡永辉美术馆里，南音民间社团“温陵姐妹”们正在每周一次的排练南音，这一次她们为我们演奏了创新曲目《静夜思》。

泉州市摄影家协会妇女委员会会长张川里组织的“温陵姐妹”南音社团。团员有“叱咤风云”的女企业家，有“斜杠妇女”的急诊医生，甚至有不会闽南话的外地媳妇。

 “温陵姐妹”热闹地聊着她们与南音的故事。张川里说，南音是古代泉州人的生活方式，现在也成为了我们的生活方式。

泉州南音曲目有器乐曲和声乐曲二千多首，蕴含了晋清商乐，唐代大曲、法曲、燕乐和佛教音乐及宋元明以来的词曲音乐、戏曲音乐等丰富内容。在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泉州，南音一直延续着汉唐以来中国音乐的血脉，并珍存着古代西域音乐文化的某些信息。

正忙于筹备第十四届泉州国际南音大合唱的庄丽芬是泉州市南音传承中心负责人，她曾演唱《海丝公主阔阔真》，这是首次用南音艺术讲述“海丝公主”的故事。

庄丽芬坚守南音30年，两度获得中国曲艺最高奖“牡丹奖”。她说，历史上的阔阔真公主，在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的陪同下，从东方大港刺桐港出海，扬帆远嫁东西方之交的波斯，成为中国古代出嫁最远的一位公主，谱写了可歌可泣的“海丝”传奇。南音也如公主一样，从千古走来，继续谱写传奇。

庄丽芬注视着台上年轻演员日常排练，感触地说，人才培养是南音传承的关键。泉州南音乐团即泉州南音传承中心，是泉州市唯一的南音专业表演团体。庄丽芬2022年主持泉州南音乐团与泉州艺校合作招收了十几名南音学员，这将对南音艺术的传承和发展起到重要推动作用。

泉州南音乐团年轻演奏演员：“我们到马来西亚演出的时候，都不需要与对方的演员排练，就能够共同合奏一首曲子，非常默契。”

这十几名南音学员中，有陈欢喜的弟弟。他们姐弟俩，一人毕业于南音专业院校，系统全面地学习南音理论及实践管理，一人毕业于南音的艺术职校，专业传承南音演唱奏艺术。还有像陈欢喜的大学班长，学而优则演，走出国门，通过南音与世界交流的南音青年艺术家们。这些热爱南音、执着于南音的人们正在通过自己的方式保护传承发展着南音。

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原社长郑国权，90岁高龄仍笔耕不辍，不断创新方式，抢救与保护传统古乐。他创新搭建了“泉州南音网”，网站现保存南音800多首曲目，包含音频视频和曲谱、文字、图片等，为海内外的南音专业者、南音爱好者架起了一座全新的桥梁。

夜雨已停了，走出阿杜的工作室，在热闹的东西街上，一阵风吹来，千年南音古韵，百般世人爱好，在这样一唱一和中，焕发温润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