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动岭南丨德叔的“明星梦”

一曲南音悠悠，永嘉乱弹、客家山歌，布袋木偶掌上乾坤；一段鼓词朗朗，东山歌册、八音锣鼓，佛山醒狮四海江湖。声音纪录专题《脉脉相传》，倾听中华大地上的历史回音与时代新声。

走进高赞曲艺社，年过六旬的梁健德正拿着细藤条，一板一眼敲打着桌台，指导学生们练习八音锣鼓，学生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德叔。几乎每日德叔都会在曲艺社研究乐谱，每周二集中曲友一起练习粤曲，每周五、周六教学生们学习八音锣鼓。杏坛镇梁銶琚中学学生梁艳婷：

“因为我生长在高赞，对八音锣鼓有所了解，就很想去学习。在小学的时候就有这样的课程，一周有一两节课，我看有一些大哥哥也在学习，看他们敲打我也很有兴趣。”

学生口中的“高赞村”，位于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杏坛镇辖内，作为广东省传统音乐，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八音锣鼓又以杏坛镇所闻名，在明末清初由粤东西秦戏清唱表演班传入，并融合了粤剧唱腔和广东音乐衍化而来，故民间又有“唱西秦”、“听西秦”之称，广泛流传于珠江三角洲一带，遍布佛山市全境。每逢重大节日、喜庆之事，八音锣鼓柜巡游是佛山顺德，特别是杏坛、均安等地乡村不可或缺的庆祝活动。佛山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专家梁国澄：

“每年春节期间，从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整个所谓过年的过程，他们叫做年例，年例每个村基本上都一样的，在那里“游神”，把“神”抬出来，“游神”的时候必有八音锣鼓柜跟着，因为八音锣鼓的锣鼓唢呐声响够霸道，加上他们有这么一个队列出来，有一定的声势，所以每年年例八音锣鼓柜的表现是很壮观的。”

八音锣鼓使用的乐器有打击、吹奏、拉弹三大类。作为国家级非遗项目八音锣鼓的传承人，德叔表示，两百多年来，八音锣鼓由前辈传承至今，具有鲜明的岭南传统文化特色，可谓“粤韵悠扬”。梁健德：

 “相较于其他地区，岭南地区的八音锣鼓带有南方人特有的细腻柔和，北方的八音锣鼓很粗犷，但是我们南方、我们珠江三角洲、我们高赞的八音锣鼓，比较喜庆、柔和。”

八音锣鼓是包括吹打乐、唱八音、锣鼓柜三种表演形式的民间音乐。吹打乐是民间神诞、赛会、喜丧、斋醮以及官府公务活动等所演奏的喜庆乐和礼仪乐；唱八音是由八音艺人边演奏、边演唱成套戏曲，佛山镇叫唱大班，高明叫开口八音，顺德叫唱西秦；锣鼓柜是用大小唢呐模仿生旦唱腔演奏成套戏曲，因必备一座装饰华丽、状如有檐无盖的长方形亭子来放置打击乐器的木柜，故而得名。梁健德：

“你看我们的锣鼓柜，就是一座装饰华丽、状如有檐无盖的长方形亭子，主要用来放置乐器。到了流动演奏的时候，由四个挑夫抬着。锣鼓柜通常都雕刻有栩栩如生的屋脊、人物，显得华丽美观。”

德叔说，“和乐琼楼”是高赞曲艺社锣鼓柜的名称，八音锣鼓组织都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如“升平雅奏”“耕余啸咏” 等。1984 年以来，顺德杏坛“鸣盛桐台”“饰喜华庄”“和乐琼楼”“云门小榭”“雅颂声楼”“太平别墅”“翕绎同源”“联庆雅聚”“陶情雅咏”等9个八音锣鼓组织先后恢复活动，保存百年以上的锣鼓木柜7个，多次在大型活动中参与表演。梁健德：

“我记得13岁开始喜欢八音锣鼓，因为很多场合都有八音锣鼓出来演奏，特别是我们村还有巡游，逢年过节都有十多天。近年来还有佛山的秋色活动，很多非遗活动集中起来，很多表演队伍，基本每一年都会邀请我们八音锣鼓参加。”

进入21世纪，八音锣鼓的传承也面临着一些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人才的“断档”。一开始，德叔跟随老师傅们一起策划如何重振曲艺社，整理研究乐谱，添置乐器、灯光、音响，投入了大量心血，但仍苦于无人学习传承：“八音锣鼓是不能够赚钱谋生的，所以很少人学。”梁健德：

“2003年到2008年这段时间非常困难，这段时间没人出来学，因为我们这个项目并不是为了出去赚钱的，还得拿钱买乐器、修乐器，也没有工资，怎么刺激他们学习？（起初）开了10个晚上，最后都没人了，剩下我和我师父。最困难的时候大家筹钱去买锣、镲这些乐器。08年之后开始有人来学了，跟着我们参加活动，跟了三年，现在二十几岁了，这是我第一批的徒弟。逢年过节还是会集中起来参加表演。”

一台锣鼓柜，方寸之间大有天地：不仅能承载鼓、沙的、锣、镲等多种乐器，还能作为流动舞台供演奏者进行巡游演奏，“走到哪演到哪”，于小街巷展现“大艺术”的百年传承。时至今日，传统手艺日益淡化，加上锣鼓柜制作难度大、加工程序多、经济效益差导致壮年匠人纷纷转行、老匠人也陆续辞世，八音锣鼓柜已经开始式微，目前亟需寻找下一代人承其衣钵。梁健德：

“没有了，只是修补的叫木匠来修补，但是保留以前的雕刻技术几乎没有传承了。现在大部分是用机器来，手工的很少。真正做有人做，但做的不像样。而且以前四个人抬，现在没人抬，只好搞一个铁架上去推。说来说去就是传承问题，光我一个人做没用，每个学期希望有几个骨干出来，家长如果同意就加强训练。要有人接班，没人接班就有断层了。”

由于八音锣鼓不是主流音乐,加之其音色独特,有显著的地域特征，部分受众群体可能不太容易接受或欣赏其音乐风格,导致八音锣鼓难以在现代音乐界获得一定规模的传播。如何在艺术表演形式上进行创新，佛山市博物馆副研究馆员、佛山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办公室主任张雪莲给出了她的见解：

“您看过电影《百鸟朝凤》吗？16年电影上映的时候反响挺热烈的，唢呐一响，锣鼓齐鸣，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有八音锣鼓的影子。如果按照这样的模式深挖下去，让受众能沉下心来，欣赏这方面的产物，那么我相信，八音锣鼓会有一定的热潮，再结合当下时兴的需求，例如婚嫁之类的，还是会有一个不错的市场。”

好在近年来，当地政府越来越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大力支持八音锣鼓的传承与发展，八音锣鼓进校园的活动也在不断推进。从距离曲艺社最近的高赞小学再到杏坛梁銶琚中学，梁健德致力于在校园内外宣传与推广八音锣鼓文化，开设唢呐班、锣鼓班，带出了一批又一批“曲艺精英”。杏坛镇梁銶琚中学教务处副主任许培伟：

“八音锣鼓这个课程我们是从2017年开始引进的，到现在快七年了，已经成为我们学校的特色（课程），我们希望继续坚持，希望积极主动和社区或专业团体有更好的合作，从宣传上或传承上都有一个更好的推广。我们遇到的困难其实就是传承问题，如果能借助他人的力量，八音锣鼓的传承会更好。”

如今，越来越多的教室开始响起锣鼓声与唢呐声，年轻的学生们从前辈手里接过传承非遗传统音乐的接力棒，八音锣鼓文化在新时代中正焕发出新的魅力。杏坛镇梁銶琚中学学生梁艳婷：

“未来传给其他人，把我所学到的（技艺）如果有兴趣，就传承给其他人。”

另一方面，在帮扶地区性非遗项目上，相关地方部门也应该点对点地给予支持。佛山市顺德区博物馆副馆长彭有洁：

“我们针对八音锣鼓这个项目要积极发动，积极组织，今后对八音锣鼓柜这个国家级的非遗项目我们会着重培养非遗传承人。顺德区对八音锣鼓这个项目其实也是大力扶持的，我们非遗主题活动，我们邀请八音锣鼓项目的团队，都提供了表演的机会，提供平台。”

事实上，不仅是八音锣鼓，不少非物质文化遗产也面临着失传的危险。针对传统技艺目前存在的问题，近年来，跨界融合成为佛山非遗一个亮点，不少传承人开始相互合作，让作品里融合两种或两种以上的非遗，通过材料、造型、主题等方面的创新，让非遗更好地融入现代生活，甚至走向海外。佛山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专家梁国澄认为，粤剧与八音锣鼓，就是一个走向海外的“好搭档”：

梁国澄：“粤剧的锣鼓回头来就是我们八音锣鼓柜里面天天在用的锣鼓。我们当年曾经发现了一本厚厚的曲谱，差不多有一寸，全是手抄的。那些就是他们学习八音锣鼓的根据，这些都是粤剧锣鼓。所以一个非遗项目跟另一个非遗项目之间不能单独地谈某一个项目，都是互相影响，互相关联，相派生的。这个系列本身是粤剧的曲牌组成的，就可以在海外的华人圈建立一种关联，我们看粤剧要看内容，除了弦乐还有锣鼓，海外侨胞要看这个就必须配合着粤剧锣鼓、敲击乐器的伴奏来实现。”

梁国澄：“最希望看到我们佛山的八音锣鼓能走出广东，走向世界，成为大明星。”

成为“大明星”，不仅是德叔对八音锣鼓的希望，也是众多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对自家传统文化技艺的期待。如何讲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故事，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需要个人、相关机构与社会集思广益。如今，以非遗为媒，中外文明相互交流、和谐共生的文化图景正徐徐展开。或许有一天，越来越多“德叔”们的梦想，会接连实现。